反对科学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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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社会,当我们谈到信仰时,不少人会直接把信仰挂上迷信、非理性、充满教条、落伍、保守等印象标签,认为这是一种缺乏思考能力的表现;或者以工具的角度,将信仰视为一种心灵安慰剂,让人在情绪低潮时,可以得到舒缓;或者以更旁观的角度,将信仰当作一种历史文化的传统,惯常地存在在那边,只是一道风景。

一般人(包括基督徒)往往把信仰与科学对立起来,非此即彼。仿佛接受信仰,就等同反对科学;接受科学就是拒绝信仰。然而,若以「人如何获得知识」的角度来看,信仰与科学各自有处理的领域,看似分隔却又有所接合。

科学的知识论

先来谈科学。一般泛称的科学,包含实验技术操作与推论逻辑(方法学)两大面向。一般人比较容易看到以及最早接触到的是前者,例如高中的物理化学实验。但要如何从单纯的实验数据跃升成为科学知识,中间所依靠的推论路径就是科学方法论。科学方法论就是一套科学如何设计实验、验证假说等的知识生产方式。在这推论中间,有几个重要的基本观念。例如可证伪性(Falsifiability),这是科学哲学家卡尔波普尔(Karl Popper)提出的观念,意即每一个科学假说都必须存在着新证据推翻的可能性。因此当旧假说被推翻时,就需要加入新条件,让新的假说成立。在证据越来越多,假说也加入更多条件细节时,我们所获得的知识的可信度也就越高,但相对地它的解释范围也就会越窄,这是因为受限于越来越多的限制条件。

我们以「黑天鹅」的虚构故事来做解释。17世纪的欧洲人只见过白天鹅,因此他们提出一个「白天鹅假说」:全世界的天鹅都是白色的(假说前提),因此预测天鹅蛋孵出的小天鹅,长大也会变成白色。但当他们航行到澳洲后,发现居然存在着黑天鹅(新证据),推翻了「白天鹅假说」。为了让假说能够成立,因此加入了新的限制条件,提出「欧洲白天鹅假说」:在欧洲(新限制条件),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因此当他们捡到一颗天鹅蛋,要预测小天鹅颜色时,他们必须先判断「这颗蛋是来自欧洲或澳洲」。若是来自欧洲,那依据「欧洲白天鹅假说」,可以预测小天鹅是白色的。若来自澳洲,则「有可能」是白色或黑色。(当然这是省略非常多可证伪性细节,以及解释不太精确的故事)

在满足相同的限制条件下,可以确信假说能够成立。所以在科学实验报告中,陈述推论的过程以及提出实验设计的细节,目的也是在此。要让其他科学同侪能够复制自己的实验与得到相同的结果。同时也保有着「所有结论都是暂时成立的,直到反证出现」的特色,让新的科学研究挑战能够进场,并且建立起更为确认可信的知识。这是一套十分严谨的获得可靠知识的方法程序。

不过在现实生活中,当科学实验结论要往限制条件以外的范围进行推论时,就会碰到合理性的挑战。这时往往需要依赖其他的工具来协助填补合理性,例如量化统计工具或其他研究的成果与设计等,但在此同时,也产生了「科学不确定性」的空隙。例如在公害纠纷诉讼当中,科学研究可以告诉我们「某A化学物质会导致罹患乳癌的机率显著增加」(一般因果关系),但是却很难直接推论「某人因为接触A化学物质,所以导致他罹患乳癌」(个别因果关系)。(注1)这是科学运用的侷限。

信仰是反科学吗?

回到信仰当中。当一般人在说信仰是反科学、迷信时,其实混杂了两个层次的问题:一是「神是否存在」的有神论问题;二是以信仰来解释因果关系的知识问题。

1.神是否存在?

「神是否存在」其实不是科学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缺乏可证伪性。所以在逻辑上「神是存在的」与「神是不存在的」这两句话的地位是相同的,没有哪一句话是比较科学的。换言之,这两句话同样都无法以科学方法来证明。

既然如此,那么基督徒为什么还要信上帝?这正是美国当代基督教哲学家阿尔文普兰丁格(Alvin Plantinga)所开展论证的一个问题,在其著作「基督教信念的知识地位」(注2)中,不再使用证明(Justification)这个概念,而以保证/论据(Warrant)作为替代,并且发展出「阿奎那/加尔文模型」提出了一个有神论认识论的路径。

阿奎那和加尔文都认为,在人的本性当中,有一种隐然的感知,能够察觉到神的存在。不管是任何文化、民族、国家,人都有着近乎自然的宗教感知,有着对天地产生敬畏的心理,加尔文称之为「神圣感应」(sensus divinitatis)。如罗马书1章19~20节「神的事情,人所能知道的,原显明在人心里,因为神已经给他们显明。自从造天地以来,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虽是眼不能见,但借着所造之物就可以晓得,叫人无可推诿。」然而这样的神圣感应,会指向何方?这里就是各种宗教信仰的分水岭。

站在这个分水岭上,人为什么会成为基督徒?从神学的角度来讲,这就是来自于上帝的拣选。谁能蒙上帝的拣选?靠的不是个人的功劳,如罗马书9章11节「善恶还没有做出来,只因要显明神拣选人的旨意,不在乎人的行为,乃在乎召人的主。」。也不是靠着人间看为好的条件,如哥林多前书1章26~29节「弟兄们哪,可见你们蒙召的,按着肉体有智慧的不多,有能力的不多,有尊贵的也不多。神却拣选了世上愚拙的,叫有智慧的羞愧;又拣选了世上软弱的,叫那强壮的羞愧。神也拣选了世上卑贱的,被人厌恶的,以及那无有的,为要废掉那有的。使一切有血气的,在神面前一个也不能自夸」。完全仰赖的是上帝的恩典,以及在创世以前所定的旨意。如以弗所书1章4节「就如神从创立世界以前,在基督里拣选了我们,使我们在他面前成为圣洁,无有瑕疵」。

这是基督徒的信仰,也是一个信心之跃。

2.以信仰来解释因果关系

在日常生活当中,我们往往会碰到许多情况或问题需要解决。其中当碰到因果关系解释时,从知识论的角度来看,若要以信仰来解释,就必须与其他解释方式(例如科学)放在同一个平台上来进行解释力的比较。

以治病为例。假设有某人得了肺炎,弟兄姊妹们当然可以为他病得医治来祷告。但是若要问「如何治好他的肺炎」,就是进入了方法的比较。在惯常的作法中,要治病就是让医生诊断开药。药物是否能够发挥疗效?发挥多少疗效?这背后有一套药理学的实验过程。因此我们敢比较放心地接受药物。

但要论及祷告的治病能力时,我们要如何计算祷告的治愈率?一定会有弟兄姊妹认为,这根本不是问题。因为病得医治,是诚心祷告蒙受上帝垂听;病未得医治,就是祷告不够虔敬、或自己有罪尚未悔改,需要被洁净,以及更多的祷告。这样的论述,只是一种模糊的自圆其说而已,还是无法具体解答:什么样的祷告能够治好病。这一点,才是被认为是反科学的地方。

更何况,回到基督徒的角度,祷告就一定会治好病、信上帝就一定会发大财,这些论述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是「自以为是神」,把祷告、信上帝,变成是工具,是治病发财的手段。这样的祷告,不过就是在念「发财、治病咒语」而已。

深知我们所信

我们所信的上帝,是大有权能与公义的主宰,也是满有恩典与慈爱的天父。所以不论顺逆,我们都知道这是在上帝手中,并且因着他的爱,我们可以坦然无惧地来到他面前。我们所拥有与接触的一切,包括自然律定律与人的理智,都是上帝所创造的美好,基督徒与非信徒都同样共享。因此基督徒同样需要学习运用自己的理智,学习这世上的一切知识。与世人并无二致。唯一的差别只在于:基督徒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有上帝与他的护理,于是我们将荣耀归给上帝。

注:

  1. 关于法庭中的因果关系之辩,可参阅世新大学社会发展研究所陈信行副教授所著「看见不洁之物:工业社会中知识权威的文化实作」(2016年,台湾社会研究杂志社出版)。有着相当精采的论述。
  2. 「基督教信念的知识地位」(2004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为Warranted Christian Belief (2000年出版)一书的中文翻译版。

(封面相片来源:Kristofer Williams / CC BY-NC-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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