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到底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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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北欧神话流传,威利(Vile)和菲(Ve)两位大神,捡起水塘里两截半朽的漂浮木,雕成几个人偶,大神奥丁(Oden)看了喜欢,便向人偶吹气,使他们有了生命。

犹太教、基督宗教和伊斯兰共同源头的旧约圣经,则追记了「上帝按自己的形象、以泥土造男人、吹气予以生命」的流传,而女人则由男人的肋骨所造。华人文化的神话,也传说女娲按自己上半身的形象、以泥土捏塑男女人形,再吹气赋予他们生命;至于台湾的原住民各族,也有各自的造人神话。

布农族一说人是从虫演化来的,一说是蜘蛛把粪埋在土里十五年变来的,或说是甲虫用口水和泥做的;邹族也有人是神从泥巴造的的说法;和上古北欧一样传说人来自树木的,则是赛德克。另外,阿美族、达悟族、排湾族和西拉雅族的神话,则都指向人是天神下凡的后代,而天神来到凡间的途径,有的是顺着雨水降下,有的是包在巨石、竹子或蛋里,从天而降。

尽管不同来源散布在世界各地相隔数千、甚至万余公里远的聚落,却能让人归纳出雷同的精神:

  1. 相传人类是神明所造的神话,造人的「材料」大多本不是贵重物资──朽木、泥土、粪便,但经过神的改造,变得美好、令人喜爱,尤其神对人吹气让人获得生命和灵性。
  2. 将人类的起源指向天神下凡的神话,则着重表达人的特殊性。

然而,为什么如今我们一般经常回避创世神话的话题?尤其是达尔文的《物种起源》(On the Origin of Species, 1859)问世之后。尽管不同部族的神话具备惊人的共同结构,《物种起源》精细的观察描述,似乎为它的假设提供更高的可信度,让人几乎忘了它关键的缺漏。

不仅如此,面对自然科学日新月异的进展,教会常见的现象有二,一是等待自然科学的施舍与承认,二是冻结神话的诠解。1988年《时间简史》(A Brief History of Time)一出,作者霍金(Stephen Hawking)语带保留的一句「『上帝为宇宙创造主』有其可能性」,便让许多教会大为振奋;同作者与人合著的《大计画》(The Great Design, 2008)则断言,宇宙生成与上帝无关,又让不少基督徒大感挫败。

与此相关的,回避创世神话还有个常见的理由,不限于教会之内:现今已是「科学的」(!)年代,神话都是落伍的无稽之谈。如此主张的人士,恐怕泰半相信「科学至上」?然而,科学的本质在于求真的方法──根据观察提出假设,然后「等」著被推翻,未被证成的未必是假,未能证伪的未必是真;求真的过程,便是不断的修正。

爬梳了大量南美洲神话的人类学家李维‧史陀(Claude Lévi-Strauss 1908-2009),在其代表作《神话学》(Mythologiques I–IV 1964, 1966, 1968, 1971)最终章归结:神话回应人的需求,神话故事结构的共同基础,和集体模式,使单一叙事得以稳定流传。反过来说,由神话可以看出人的需求,而从需求则可认识人。

神话和科学同样建基于观察与归纳,科学至上的想法,显露出对「定型化真理」的需求,但也因对科学「以理智理解和包容」的精神认识不清,恰恰是反科学的。

李维‧史陀指出,即使每个单一的神话故事是不同的,但集合起来看,神话故事又全都回归相同的法则上,他引用歌德针对植物的断言:「它们的群集引向一条隐藏的法则。」神话也和植物一样有得以界分与归类的属性,有其规则、结构、秩序和谱系,李维‧史陀不认为神话学和植物分类学有多大差别。

其实,无论科学、神话、宗教,对真理的追求,也都是如此;三者都只是朝向真理的进路(approaching),并非真理本身。真理有其自显性,真理会主动将自己彰显出来,从古至今,真理已向人类开显的启示十分棘手:真理即为通往真理的道路。

不少教会面对科学和神话,采取不战而降、或无理贬低诋毁的作法,其实都是自己偏离了通往真理的道路。新的神话不断产生,不论是明白的陈述或隐晦的需求表达,惟其结构得以被理解与包容,才会被神话的集体模式吸纳,关于人类自己、关于群体和世界的陈述,及其同时透露的自身需求,方得以抵抗变异而稳定流传。(滥用「后现代」这个观念的大垃圾桶,来逃避认识当代的神话结构,算不上是适切和负责的做法。)

再来谈谈神话的冻结诠释──看起来是安全的保护、巩固话语权的措施,其实却可能因小失大,落得全盘皆输。因为神话在传讲的过程中,细节和内容就会产生或多或少的变化,但这些改动可能更贴近当代传讲者、转译者和听者的认知和需求,使神话故事获得继续被传讲、流传下去的动能;反之,则可能失去被讲述的机会,而走向佚亡。

从这个角度来看阿克松(Kim Fupz Aakeson 1958-)具有争议的的绘本《上帝和亚当和夏娃》(Gud og Adam og Eva 2014),除了批评他解构了罪与罚的概念,取消了「上帝看他所造的都是好的」的陈述,也重构了「天父」的形象之外,在把这本书丢进「后现代敌基督童书」之前,也可以先欣赏一下阿克松重述造人神话时,生动表达现代人对自己的理解,以及当代人类的深刻的需求。

翻摄自绘本《上帝和亚当和夏娃》内页,左页白色人形代表上帝,右页右缘为亚当和夏娃。(作者提供)

《上帝和亚当和夏娃》将「爱人类的父亲」这层关系,优先于上帝的创造者身分,祂把创造中最好的部分与人类分享,但好奇心过剩的人类整天只想远离祂去冒险,祂当然不会因为人的一点愚蠢又固执错误,就把人类赶出祂的精华区,是祂拗不过赖皮人类的苦苦哀求,才放他们离开的,但人类勇往直前的探险,却让祂发觉,那些祂之前不怎么欣赏的创造,其实好像也挺不错的。上帝不只是爱人的,也是理解和宽容的。

当代读者可以从阿克松的神话重述中认出自己,可能也认同「爱与被爱」是人类共同的需求,但言外之意也令人莞尔:「父爱」──不是许多动物都有、也被说是女人天性的母爱喔──算是上帝最奇特的创造了吧?

Photo credit: jimforest / CC BY-NC-ND;Adam and Eve in the garden of Eden. Marble relief on the Orvieto Cathedral, Italy. By Lorenzo Mait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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