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抓老鼠就是好貓？——從教官退出校園談起

自2013年立法院決議推動軍訓教官2021年全面退出校園後，台灣社會就常有「挽留」教官的聲音。早在討論階段，就有學校認為，「教官是校園安定的力量」，因為教官能24小時待命處理學生突發的緊急狀況。還有學校以為一旦教官退出校園，校園秩序會變得更混亂。又或者有家長認為，現在雖已不再是威權時代，但教官能夠扮演陪伴、輔導學生的角色。甚至有立法委員說：「教官培養過程中，有特殊的DNA，是其他人員難以取代的」。

教官的功能

綜觀這些發言，所強調的不外乎教官所具有的「秩序」與「安全」功能。民眾認為台灣社會既已解嚴，所以教官的存在，並不具有「威權」或「意識型態」的問題。還有許多希望教官制度續留的論述，在呼喚、塑造一種教官與學生互動之間的美好集體記憶。

從個別經驗來看，教官或許多少對學生有些幫助，就像初代教會面臨羅馬帝國的逼迫時，同樣有像哥尼流，或其他羅馬兵丁，不僅善待基督徒，甚至悔改信耶穌一樣。但是個別羅馬軍兵對基督徒的善舉，並不能抹滅羅馬帝國逼迫教會的事實；因此，個別教官與學生之間的美好記憶，並不能使人遺忘教官制度設立的初衷——教官制度不僅是為了高中或大學階段的軍事訓練，在威權時代還負有監控師生，甚至與警察合作逮捕政治犯的任務。遲至已經解嚴的今天，也仍有教官干預學生在校園內的言論與活動的消息。

亦即，雖然有為數不少願意認真關懷學生，以及維護校園安全的教官，但以教官制度所象徵的國家意識型態，介入現代社會意欲培養獨立自主公民的教育場域，是有識之士不得不懷疑的！

因此，從轉型正義、民主政治與教育的健全發展來看，教官制度必須全面廢除。不論校園的秩序、安全和輔導，我們都有比教官更為合適且專業的選擇。就像有論者認為：「教官體制就像威權的孢子，現在沒這個養分，孢子一直活著，但哪天環境允許了，孢子就會發芽。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孢子直接拿掉。」只是即便如此，總還是有人不停地「跳針」質疑，既然有教官這樣能夠幫助學生與校園「功能」的角色存在，又何必廢以待之呢？

會捉老鼠就是好猫？

這種以「功能」取向作為制度存廢的論述，反映的無非就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捉老鼠就是好猫」。特別是在華人社會中，人們對於「有沒有用」往往很感興趣，但是對於「怎麼來」等背後的歷史淵源、脈絡，卻往往不當一回事。我們總以為，「好不好用」、「有沒有功能」的判斷可以是中立且與價值無涉的。

就像《魔戒》裡中土世界的各方代表，在討論該如何處理「魔戒」一樣，有人無視魔戒反噬人心的力量，以為既然魔戒威力強大，何不留下來自己使用。又或者，像是早期諾斯底主義偽造的《猶大福音》，指猶大是唯一得著耶穌真正福音的門徒，因為猶大應耶穌要求而出賣祂，對於成全耶穌上十字架一事有所「貢獻」。這些都反映了一種「功能至上」的思維。

這樣的思維也盛行在台灣教會中！幾年前台灣教會曾如火如荼地推動過紫手環運動，一個藉著戴紫手環來提醒基督徒「不要抱怨」要「正向思考」的運動。這些教會之所以推動這個運動，來自於一位自稱美國「牧師」所寫的《不抱怨的世界》一書，然而當深究之後，發現這位所謂的「牧師」，其實隸屬於一個以「New Age」思想為信仰核心的「教會」時，還是有牧者以為，雖然我們不同意New Age的信仰，但聖經卻是教導我們「要互相款待，不發怨言。」（彼得前書4章9節）

只是，無論從彼得前書4章的上下文來看，還是從希臘原文的詞性分析來說，「不發怨言」都不是這段經文所要強調的重點和目的。若是要以這樣一節經文將「不抱怨」視為聖經的「真理」，其實是斷章取義、言過其實。聖經中是有許多像是「不抱怨」這樣的「美德」，但聖經的最終目的卻是顯明十字架的救恩，而非道德訓誨。

定睛於永恆

不論是教官制度的存廢還是「不抱怨運動」，甚至是當前某些教會以為能得祝福的「吹號角」，沒有什麼「功能」是絕對中立的。在諸如宗教、教育等敏感的社會場域裡，制服、儀式、口號、圖騰、標語等象徵系統的出現，都必然與其背後的歷史脈絡相連，且會引起各種不同意義的解讀和應用。因此每一個制度、儀式或行動的背後，都有其需要面對、反省和檢討的目的與背景。如果忽略這些，就像是接受了一匹特洛伊木馬，只圖一時好處，卻不見背後可能的混雜和危害。

對這個世界而言，只要能確保秩序與安全，提高效率和產量、擁有財富與卓越，幾乎沒有什麼手段是不可以的。正如同耶穌受洗之後那四十天在曠野所受魔鬼的試探（路加福音4章1～2節），這個世界總是有各樣的理由，不斷地說服、誘惑我們這都是好的、有用的。然而，當我們只在乎功能與成效時，凸顯的只是把自己的心和眼目放在世界短暫的需要上，忘記了更為長遠，甚至是永恆的目的與價值。

從世界的角度來看，耶穌基督並不是一隻「好貓」！因為祂所走的十架之路看起來是最沒有用的方式，在辛苦奔波3年後，所培養的門徒不但有一個背叛祂，其餘的在祂危難時也四散不認祂。然而正是這樣的代價，這樣的卑微、順服和受苦，才能真正贖回被罪惡所挾制的世人。我們需要學習，不論是信仰還是日常生活，總是定睛於基督的愛，上帝的永恆，如此才不會讓世界的價值迷惑了我們。

（封面照片來源：Scott Cheng / CC BY-NC-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