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的名曾经何其美!──经与典的反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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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基督教在台湾名声不再。事实上,这并不是今天才开始的。然而,事情也并不总是这样的。神的名曾经是美的,至少,在某些人心中,在某些无人知晓的时刻里。

第一次听说──事实上是读到──耶稣基督的神,是在两本精简版的小说中。国小五年级,即将进入青春期的我,连夜不睡,就著被窝里的手电筒,看完了法国文学家雨果的《悲惨世界》,紧接着又读完了《巴黎圣母院》,两本让人欲罢不能、读完心绪翻腾的作品。然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这两本作品中描绘的基督喻像。

事实上,作者雨果和教会的关系很差,然而,考虑到他本人在天主教《禁书目录》上榜上有名,这并不难理解(光是《悲惨世界》就被天主教会抨击过700多次!)。当然,年幼的我并没有足够的历史知识,好理解19世纪欧洲知识分子与教会建制之间的纷争。我只是很难忘怀故事中的两个场景。

第一个场景,是《悲惨世界》的男主角尚万强,服刑19年出狱后,因为一纸黄皮书(等于前科身分证)四处碰壁,正当他孤立无援地站在法国美丽的街道边时,一位好心的老太太向他指示一道门:「你可以去那里,那户人家的主人必接待你。」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你可能看过2012年的歌舞片版,在其中,这段剧情被删减到只剩3分钟。但如果我们翻开小说就会看到,男主角尚万强在得到指引去敲地区主教家门之前,已经被多少人东赶西逐过,像一条狗一样。

因此,当主教迎接尚万强进家里后,我几乎能感受到尚万强每一句话背后的重量:「真的吗?您留我吗?您不撵我走?您叫我做『先生』!您不用『你』称呼我。」

这是我对耶稣基督的神的第一个印象:他的仆人开门迎接无处可去的人,用尊重的语气称呼世人所蔑视的人。

他的仆人,是我无法理解的人。

第二个场景,《巴黎圣母院》,这个神更令我好奇了。在少年的我心中最剧力万钧的一幕,是吉普赛女郎艾斯拉梅达正要被处死之前,驼背鲁蛇丑男加西莫多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把她救进了教会,他「一个箭步跨到教堂,将姑娘举过头顶,以一种令人惊骇的口气喊道:圣地!」

哇!真的假的?「在圣母院的围墙内,犯人是不可侵犯的。教堂是一个避难所,整个人类司法制度不准越过教堂的门槛。」

一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小时候读到的「圣地」是个超译,不过却是个正确的超译:在原文里,钟楼怪人喊的是「庇护!」(Asile!),但那正是「圣地」(sanctuaire)的另一个意思:Sanctuaire是至圣所,是教堂,也是避难所。这是个在欧洲真实存在过的制度,庇护过的人包括笛卡儿、伏尔泰和霍布斯,尽管这些人全都荣登《禁书目录》。

在1980年代,美国教会,横跨路德宗、长老会、卫理会、浸信会、贵格会、天主教会、一神普救派等宗派,甚至还曾经发动过「圣地运动」(Sanctuary Movement),为中美洲逃离政治纷争的难民提供庇护,并为此不惜与美国联邦政府对抗。

但无论如何,年幼的我只是因为小说,在心中为教会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印象:这是个最后的避难所,是世俗权力止步之处,是给人世人所给不起的尊重的地方。是这样美好的形象,让一个未曾听闻耶稣基督的小孩,从来无法停止对这个神的好奇,直到愿意接受教会的信仰,信靠那个指示摩西设立6座逃城,好让人免于迫害的神。

然而这还是教会的信仰吗?在圣地运动引发美国联邦政府起诉教会后,全美各大城市居民起而声援教会──台湾的教会一定也很想得到一样的支持吧?但为什么教会做得越多,越涉入现实政治,却没激起台湾社会同样的声援呢?

会不会是,我们做得太多了?

在《悲惨世界》里,主教没问尚万强的身世、背景,这些全都是尚万强自己跟主教说的。主教没问,不代表他不知道:他眼睛看得很清楚。然而,他选择沉默,选择只在尚万强问的时候才回答,而尚万强的所有问题,都不断强调自己的卑贱,与世界的弃绝,而主教的回答,正与此针锋相对,否定尚万强的卑贱,弃绝世界的弃绝。一直到尚万强忍不住提出:「您想清楚了吗?谁跟你说我没杀过人呢?」

主教的回答是:「那只干上帝的事。」

在尚万强敲门时,主教可没说:「你没地儿住?那只干上帝的事。」然而在尚万强问主教为何不定罪时,主教才说:「那只干上帝的事。」

我们是不是一直没分清楚,什么是上帝的事,什么是我们的事呢?我们会不会是该做的没做,不干我们的事却一直做呢?

基督教的神曾经名字是美的。在2013年8月3日,万人送仲秋的晚上,基督教的符号被大家接受了,那个象征神的爱子战胜死亡与屈辱的十字架,台湾社会在不了解基督教的情况下,拿来送给了洪仲丘。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让台湾社会了解,基督教在乎的不是世俗的权位,而是一个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因为每个人的头发,基督教的神都数算过。谁比教会更有资格,告诉台湾社会,十字架是什么意思?

在那两年,从万人送仲秋到318运动,基督教的神应该一直名字是美的。众人唱着〈你咁有听见咱的歌〉,众人都知道这是《悲惨世界》里的歌,却没人知道这出音乐剧/歌舞片的结尾,是尚万强的信仰告白,而他的信仰,开始于一个神的仆人,分清楚了什么是上帝的事,什么是自己的事。我在台北市博爱特区的街头,听着男女老少唱一条新歌,心里感到一丝苦涩,因为我知道没有人知道这首歌对悲惨世界的总结,是在感恩、认罪与宽恕的祈祷中。

神的名字是美的,只是我们传扬的却未必是神的爱。而十字架依然是空的,圣子耶稣已经战胜死亡,只是我们依然定罪,依然分裂,依然排斥,杀戮与弃绝依然没被弃绝。

神的名是美的,只是,或许,不美的是我们。

(封面相片来源:IMDB;2012年电影《悲惨世界》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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