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住家附近有廟會,除了鞭炮鑼鼓的喧囂外,附近的街道巷口也常因進香與繞境的隊伍而壅塞。有時難免會想,除了以公民身分抗議這些活動所帶來的噪音、空氣污染外,是否有可能以什麼樣政治或法律的手段,徹底「根除」這些所謂的「偶像」?就好像有些教會裡教導的一樣:「攻破撒旦營壘」?
相信這樣的問題,不只是個人的疑問,也是許多活在台灣這樣「異教」環境中基督徒的疑問。除了謹守聖經教訓,用各樣福音單張、「四律」領人信主外,有沒有什麼其他方法,特別是在這樣對基督信仰不那麼友善的文化氛圍中,可以「有效」、「迅速」地轉化「屬靈空氣」?
提防「君士坦丁主義」的誘惑
正因為這樣的環境,加上在華人社會與傳統裡,政治與宗教關係的曖昧模糊,使得教會常常活在某種「君士坦丁主義」(Constantinianism)的誘惑中:當教會面臨公共領域中有形無形的威脅時,我們可以借用國家或民主的力量,打敗教會的「敵人」!於是選舉時我們期待基督徒候選人,而國家最好能按著上帝的律法制訂/不制訂法律。
當「君士坦丁主義」成為一種誘惑時,也就意味著好像有一套「標準」作法,能讓教會來面對國家與公共領域。然而,正如舊約倫理學家Christopher Wright在其《基督教舊約倫理學》一書中指出的:舊約並沒有單獨一套關於「國家」的教義,而是對更迭不止的人類制度,做出不同的回應。不僅舊約沒有,新約也沒有清楚的原則或篇章,來教導我們該如何處理公共與教會的關係。
德國神學家Gerd Theissen曾以使徒行傳中的初代教會為例,指出當時的教會在面對羅馬帝國、猶太公會等各樣「異教」的處境與逼迫時,他們所採取的其實是一種「政治現實主義」:基督徒對周圍環境做出現實評估,然後提出行動指引。
在新約路加的作品中既沒有將政治權力妖魔化,也沒有將其美化,Theissen認為在這樣的政治現實主義中,基督徒承認羅馬帝國,也在其中活動,卻無法絕對效忠。沒有一位早期基督教作者像路加那樣,公開又直接地譴責政權自奉為神(使徒行傳12章);而在使徒行傳中,更是將自由宣講的權力與對政治權力的批評緊密相連(使徒行傳4~5章)。Theissen指出,在路加著作中,對於政治力量自奉為神,或是限制宣講福音的自由,都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壓迫和挾制。
總的來說,初代教會在面臨政治或公共的威脅時,他們一方面如同保羅,不斷地透過法庭的審理程序,向政府當局陳明基督教的安全與合法,期望藉由自己的公民權利,盡可能地自由宣教,以及拓展傳揚基督福音的空間。另一方面,初代教會並未像君士坦丁「國教化」之後的中世紀教會,透過國家力量將自己所擁有的權力「最大化」。此外,初代教會即便遭遇逼迫,被羅馬當局要求不准傳福音時,卻以和平而非暴力奪權的方式,堅定地表達自己對不合理命令的「不服從」,即便因此身陷囹圄,甚至為此殉道亦無怨無悔。
地上的萬族都要因你得福
從使徒行傳中我們已經看到,初代教會極力地遠離和避免所謂「君士坦丁主義」的試探及引誘。事實上,以舊約來看,如果上帝要藉著以色列的政治或武力在地上掌權,那麼為何又只有將迦南地賜予以色列作為應許之地,而非整個中東甚至全世界?
正如神對亞伯拉罕的應許:「……你也要叫別人得福……地上的萬族都要因你得福。」(創世記12章2~3節)。上帝並沒有應許亞伯拉罕要統治世界,也沒有要以色列治理列國。相反的,作為神百姓的以色列,不過就是當時中東地區的一個小國,一個處在列國之間,甚至在列強環伺處境中的小國。及至到了新約時期,初代教會也不過是一個,被羅馬帝國認定為附屬於猶太教的小團體,一個被放在當時希臘化、多種族、多宗教複雜情境中的小群體。神沒有要我們,以爭取地上政權的方式,讓神統管這地上的一切。
著名的美國倫理學家Stanley Hauerwas曾以「異類僑居者」(resident aliens)來形容教會在這世界上所應該扮演的角色。Hauerwas以腓立比書3章20節:「我們卻是天上的國民……」為例,說明教會像是在不認識上帝之地,繼續傳講神的名、述說神故事的「僑居者」。基督教本身是一種政治,一種按福音所定義的政治。就Hauerwas的觀點看來,教會的主要政治任務,不是藉著世界的政治過程,讓地上的法律反映宗教的價值觀,而是要建立起一群清楚看見作門徒的代價,並願意附上代價的人。
雖然這樣一種「僑居者」的比喻,有可能讓我們陷入一種教會似乎是要與世界不相往來、隔絕的「誤用」當中。然而,正如初代教會以基督的言訓,活出一種與當時外在世界所不同的文化與群體表徵時,也就讓教會所身處的世界感到驚奇、羨慕,甚至是威脅。
宣教學者Stephen J. Strauss曾以使徒行傳中,門徒為何在安提阿被稱為基督徒為例,指出因為有別於其他地方外邦人和猶太人的涇渭分明,安提阿教會許多的外邦人和猶太人卻一起聚會,甚至同桌吃飯,在這裡猶太人與外邦人的友誼超越了猶太教所允許的範圍,成為一個獨特的社會群體。以致於當地人民需要以新的名字來稱呼他們的特殊現象。也因此當門徒在安提阿被稱為基督徒時,也就見證了教會已經透過基督的教訓,迫使其他人開始關注他們的存在。
神的國雖已藉著基督的十架闖入現世當中,但在現世它還是已然而又未然的向我們顯出它的「終末性」。當神的國還未完全到來,神在這世界還未完全掌權之前,教會需要做的,是忠心地在公共領域中活出並背起基督的十架。神並不是要我們用世界的方式「佔領」公共領域的每個「山頭」,相反的,教會應該極力爭取、維護,甚至是建造一個多元、自由的公共領域,即便在其中有我們所不認同的言論,甚至是罪惡。
但我們也應當深信,如同神起初對亞伯拉罕的應許:「地上的萬族都要因你得福」;當我們忠心活出基督的樣式、聖經的教訓與榜樣時,教會也要因這樣的應許,吸引許多人來歸向主。我們就會發現,教會用以對付這世界許多的罪惡與威脅的,不是透過律法,也不是政治權力或刑罰,而是門徒真實且忠心地活出基督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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