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兒童的省思──我們的愛心純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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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從前,有個小女孩從小父母離異,雙方都不想養育她,於是她與同在一個城市裡的外婆同住,直到戰亂發生,外婆把她和她的狗送上火車,要她去鄉下的祖母家避難。她在祖母家度過平靜的夏天和冬天,直到戰火也在鄉下蔓延開來,她的狗被流彈擊斃,於是祖母把她送上一艘船,免得她也死於槍林彈雨。當時1944年,正值二次世界大戰最慘烈的時候,她搭的船挺過砲聲隆隆的港灣和暴風,從愛沙尼亞抵達還算平靜的瑞典。

這是知名插畫家艾隆‧維克南(Ilon Wikland 1930-)的親身經歷,改寫為繪本《那很長很長的旅途》(Den långa, långa resan 1995)。和平,讓她能將上帝給她的天賦發展起來,許多瑞典人看著她繪製插畫的故事書長大、年邁,更有不少讀者不僅熟悉她的畫作,也對她的經歷耳熟能詳。

這一代又一代他們暱稱為「戰爭兒童」(krigsbarn)的人,豐富了瑞典的文化,和「戰爭兒童」一齊成長茁壯,也讓他們從小就有學習、思考「接納異己」的機會。

小說《汪洋中一孤島》(En ö i havet 1996),以二戰時兩名維也納猶太難民姊妹花為背景創作,已被許多中學列為指定讀物,畢竟對瑞典人來說,收容「戰爭兒童」可不是歷史事件,而是橫跨百年、持續不斷的現在進行式。小說中有許多值得討論的議題,也值得你我反省、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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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中一孤島》封面。

《汪洋中一孤島》的主角史黛芬妮(Stefani)覺得,自己從歐陸的中心古城維也納,來到了哥德堡(Göteborg)的離島漁村,彷彿到了「世界的盡頭」,即使哥德堡如今已是瑞典第二大城,但仍難與維也納相提並論,80年前的差距更為顯著。不過,瑞典人無論今昔,對於自己位居歐陸甚或世界邊陲一事,既不自卑也不焦慮,只是坦然接受自己是個歷史文化均不長(相對於中國文化而言)、人口也不多的小國。相對於「天之涯」的瑞典,說台灣位於「海之角」也不為過,但人口比瑞典多一倍有餘、通用文字有著數千年歷史文化的台灣,卻總是擔心自己被邊緣化。

史黛芬妮發現,要融入當地的生活,除了語言有待加強之外,位於「世界盡頭」的這個社會,由不少個小圈圈組成,她和妹妹這樣的外國人,未必不被接納,透過運動、遊戲、就學、主日學、工作,外國人也能成為許多小圈圈的一份子,但即使是瑞典人,也不是被每一個小圈圈接受,「排斥非本地人」的現象因此較不明顯,但要改變小圈圈的組成也並不容易。

書中兩姊妹從繁華的音樂之都,來到了地僻無音樂的小漁村,史黛芬妮難得聽見聖歌時竟不禁流淚,她的寄養媽媽大喜過望,以為她被聖靈感動,於是帶她去聖壇前決志認耶穌為救主、上帝的兒子。此舉對自小認信猶太教、篤信唯一真神的兩姊妹來說不啻褻瀆,但初學的瑞典語還不夠她們為自己分辯,史黛芬妮也擔心,反抗恐怕將使她們失去庇護、與全村為敵。

史黛芬妮的寄養家庭並不寬裕,寄養父母將她視為己出,但也不縱容溺愛她,收容「戰爭兒童」和嘗試援救兩姊妹的親生父母,對他們來說是信仰與決心支持著的事:「試著幫助有困難的人,是基督徒的責任。」(123頁)他們這出於愛心的行動,相信也如同許多基督徒做的、服務社會的善工一樣,出錢、出力、更要花心思。

只是,一如史黛芬妮的疑惑:他們義無反顧、付出一切地收容猶太兒童,難道是要改變猶太小孩的信仰(61頁)、把這些小孩從(不信耶穌是基督的)「罪惡國度」(84頁)拯救出來嗎?

社會服務的善工經常難以擺脫一種權力關係:服事者相對資源豐厚,有時也人數眾多力量大;被服事者則相對弱勢、有時甚至處於生存劣勢,有的是自覺欠人情,有的是估量自己人單力薄,有的是為了自己或親友的生存,不得不放棄原本的愛、原則或信仰。如此一來,服務與福音雙管齊下的策略究竟是雪中送炭?或是乘人之危呢?一不小心弄巧成拙,愛心的服事反倒化身成了壓迫的多數暴力了!

我們為了基督的緣故服事人,我們的愛心純粹嗎?背後是否也潛藏著「巴望服事的對象能歸信基督」的願望、甚至是目的呢?

史黛芬妮對於自己「假裝是基督徒」一事始終感到良心不安,她認為這種「假裝」比說謊更糟糕。那麼,關心慕道友的基督徒呢?我們關心這個人,比關心他/她願不願意決志信主更多嗎?如果有人只愛情人的嘴唇卻不愛她全人,我們不會認為這是真愛;那麼,只關心一個人的靈命,卻不怎麼關心這個人,能算是真關心嗎?這種「不怎麼真」的關心,會比「假裝是基督徒」道德嗎?不怎麼真誠關懷的人,不會感到良心不安嗎?

或許我們也可以反過來思考:具有目的的愛心會不會因此顯得比較沒價值呢?功利的服務全然不可取嗎?服事的人在服務的行動中獲得好處或利益,會因此貶低行動的價值嗎?說到底,又有哪個行動是不具有目的的呢?

也許會有人說,服務或傳福音都是為了對方的好處而做?然而,又是誰來決定這樣做是有好處的呢?這似乎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瑞典基督徒佔絕大多數是不爭的事實,參與收容「戰爭兒童」的也多半是基督徒,這個社會持續收容「戰爭兒童」的經驗,或許也能給陷入社會服務或廣傳福音兩面膠著的台灣基督徒一點參考:為數不少的「戰爭兒童」在母國綏靖之後,仍選擇留在瑞典、留在寄養父母家,他們的選擇見證了寄養父母長期的愛心行動,讓他們能適性發展天賦的可能性,以及被小圈圈接納後的安全感。

或許我們可以試著少些焦慮,儘可能在享受平安當中,自由真誠地「當個基督徒」──這才是一切愛心行動和社會服務的根本。

(封面相片由作者提供,左為艾隆‧維克南的插畫畫作之一,右為《那很長很長的旅途》封面,維克南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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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意見

  1. 戰爭兒童⋯
    誠願世界永遠和平;

    如若戰爭無法免,悲憫心懷包裹著戰爭兒童的成長與茁壯,或可彌補些許時代的悲情缺憾於萬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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