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教會版「返校」遊戲

農曆春節來臨，人人互道金雞報喜，大吉大利。雞年到來，2017年對台灣來說是怎樣的一年，至少有幾個重要的日子：

2017是228事件（1947年2月28日）70週年；
2017是長老教會發表〈人權宣言〉（1977年8月16日）40週年；
2017是台灣解除戒嚴（1987年7月15日）30週年。

以上幾個日子與台灣教會界有些關連，228事件有林茂生博士、蕭朝金牧師、張七郎父子、陳能通校長等許多基督徒受難，1949年5月19日〈台灣省戒嚴令〉發佈，進入漫長的「白色恐怖」，不少受難者被捕入獄，高唱〈綠島小夜曲〉，甚至因「二條一」唯一死刑遭槍決。許多受難者、家屬，至今依然在「寒蟬效應」之中，害怕驚恐，噤聲不語。

戒嚴與白色恐怖時期，長老教會1977年發表〈人權宣言〉公開提出「我們促請政府於此國際情勢危急之際，面對現實，採取有效措施，使台灣成為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家。」1979年美麗島事件後，當時擔任長老教會總會總幹事的高俊明牧師等多位長老教會人士，因「藏匿施明德案」逮捕，有人猜測，或許跟長老教會發表〈人權宣言〉有關。

1987年，那年是二二八事件40週年，由鄭南榕、陳永興醫師、李勝雄律師（義光教會長老）發起「二二八和平日促進會」，打破40年的禁忌，開始紀念二二八事件以及相關的平反運動。

二二八經過40年後，長老教會才開始追思和平反的運動。值得一提的是，1987年1月4日是228受難者林茂生博士百歲生日，他的兒子林宗義醫師於1986年12月，突破「黑名單」封鎖，回國發表精神醫學演講，家屬在濟南長老教會舉行追思禮拜。當時長老教會《台灣教會公報》的專刊《活路》第4期以二二八為題，報導林茂生百歲追思禮拜，介紹林茂生的生平，以及「228和平日」發起者陳永興的文章。另外，《教會公報》刊登長老教會總會對228事件40週年的回應，此舉觸犯戒嚴大忌，《教會公報》遭政府查扣沒收。

不過，二二八事件之後，台灣教會與基督徒經過了70年，到底學到了什麼？教會界為檢視傷痕，尋求真相，安慰療傷等做了什麼？提出什麼樣的信仰反思？還是教會表面互道「平安」，實則隱藏著白色恐怖的氣氛！？

最近以戒嚴、白色恐怖為背景的實況電玩《返校》爆紅，不少網友、PTT鄉民轉貼白色恐怖、228等事件相關文章，還有些年輕網友開始在PTT BBS分享，自家長輩親人所經歷過的白色恐怖，有些網友還瞞著父母家長偷偷PO網撰寫。可見，二二八、戒嚴、白色恐怖是跨世代的影響。

年輕網友和鄉民，即使讀過本土化的教材，參與太陽花學運，但對於二二八事件、白色恐怖、長達38年的戒嚴，依然是似懂非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因《返校》電玩的刺激，才又開始注意台灣曾經發生的斑斑血淚，想要進一步去瞭解台灣發生的事情。

《返校》電玩引起討論，那麼，台灣教會界有沒有像是《返校》這樣的媒介或作品，用一種清晰平衡，且不是被歸類是某方陣營的立場，向社會、眾教會和基督徒好好來講清楚說明白，威權統治下，戒嚴與白色恐怖時期的台灣教會發生了什麼事情。

舉例來說，為什麼1970年代，國民黨政府將黨外、台獨（長老教會）、中共視為「三合一」敵人？為何有牧師名列「黑名單」，或長老教會的牧師遠走海外，不敢再與長老教會有所關聯，在海外設立教會，成立新的教團、教派，究竟遇到了什麼壓力？教會界彼此懷疑，誰是被收賣的眼線、抓耙仔？

又例如，2012年國史館出版的《周聯華牧師訪談錄》提到，1971年中華民國被逐出聯合國，「教會合作協會」（ECC）決定以基督教信仰立場說話，決議由周聯華、長老教會宣教師彌迪理牧師（Rev. Harry Daniel Beeby）和一位天主教代表，三人在台南草擬「國是宣言」。

周聯華牧師的訪談中說：「這篇宣言的原稿是很和平的，後來不被ECC所接受，於是長老教會拿去自行加了許多其他的字句，成為長老教會的國是宣言。」耐人尋味的是，既然原稿很「和平」，為何ECC不接受？原因究竟是什麼？到底是什麼外力阻撓干預？這一切，不能因周聯華牧師等信仰前輩回天家而淹沒。

還好，今年春節前夕得到一份大禮，曾慶豹教授的《約瑟和他的兄弟們：護教反共、黨國基督徒與臺灣機要派的形成》。這本新書嘗試釐清在黨國戒嚴體制之下台灣教會的真實面貌，尤其1965年至1971年這段時期的一些人物、事件等，導致今天台灣基督教呈現，約略被分為長老教會（台語）與非長老教會的「國語教會」、泛靈恩教會等的現象。至於書中詳細內容，這裡不能爆雷，期盼大家在春節假期好好閱讀。

電玩《返校》雖然以白色恐怖為背景，但遊戲腳本是虛構故事，而《約瑟和他的兄弟們》就是最真實的教會版「返校」遊戲，可喜的是，至少代表台灣基督徒願意誠實面對從戒嚴至今的傷痕。

從教會版的「返校」裡面，看到有牧長信徒在這場遊戲裡迷失自己，有人淪為打手，有人傷痕累累，無論如何，整體教會都受傷了。直到現在才更有勇氣面對那道創傷，在基督信仰裡面說出真相，求上主醫治安慰，幫助受傷的教會彼此饒恕復和。

如同花亦芬老師《在歷史的傷口上重生：德國走過的轉型正義之路》的期許：「未來會長什麼樣沒有人知道。我們唯一可以做的，是在此刻當下，願意在歷史的創傷上點亮一盞燈。在照見過過去的同時，也以誠實的愛與悲憫的公義為未來的傷口復原預備道路。」

無獨有偶，寫這篇文章的同時，台北市議員鍾小平爆料民進黨立委Line群組截圖外流，立委羅致政在綠委群組發表聲明，因將截圖給一位牧師朋友做參考，私人對話卻外流。此事一出，許多人想知道那個牧師是誰，諸多猜測懷疑。可見，「白色恐怖」餘毒還瀰漫在教會與基督徒圈子裡，亟需排毒治療。但願《約瑟和他的兄弟們》適時出版，能為台灣社會與教會帶來真正的平安。

（封面圖片來源：「返校」FB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