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國家轉化的一些歷史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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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春,乙未科會試,大清帝國舉人考生群聚北京。4月17日,清國欽差頭等全權大臣李鴻章同李經方,與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同外務大臣陸奧宗光,在日本山口縣赤間觀市(今下關市),簽訂了《馬關條約》。4月22日,康有為同梁啟超寫就《上清帝第二書》,收集了1200多人連署。5月2日,康梁在各省舉人與數千群眾陪同下,前往督察院,請代奏光緒帝。這次事件,史稱「公車上書」。

什麼是公車呢?根據《後漢書‧光武帝紀下》記載:「舉賢良方正各一人,遣詣公車」,也就是給各省赴京趕考的士人配給公家車(當年是馬車),表示尊重。「公車」就成了舉人考生的代稱。公車上書,就是當時知識分子的集體政治行動。他們要「轉化國家」。

督察院拒收上書,但這場運動才正要開始。在公車上書之後,維新思想就此廣傳,光緒帝甚至啟用了康有為和梁啟超,開始推動變法。當然,透過台灣國民義務教育的中國史,我們都已熟知:這場史稱戊戌變法的「轉化」,並沒有達到預期中的結果。

然而運動並未徹底失敗。清國已以,但公車上書中有個部份的主張,雖未成為百日維新的變法內容,但卻意外地影響深遠。在《上清帝第二書》當中,康有為寫到:

「然近日風俗人心之壞,更宜求挽救之方。蓋風俗弊壞,由於無教。[…]而六經為有用之書,孔子為經世之學,鮮有負荷宣揚,於是外移邪教,得起而煽惑吾民,直省之間,拜堂棋步,而吾每縣僅有孔子一廟,豈不可痛哉!」

換句話說:基督教堂太多啦!人家基層工作這麼好,我們只有沒人拜的孔廟,怎麼可以?

那怎麼辦呢?

「今宜亟立道學一科,其有講學大儒,發明孔子之道者,不論資格,並加征禮,量授國子之官,或備學政之選。[…]且令各善堂助之。並令鄉落淫祠,悉改為孔子廟,其各善堂、會館俱令獨祀孔子,庶以化導愚民,扶聖教而塞異端。」

也就是說:所有各種廟都改成孔廟,只能拜孔子,儒教要成為「聖教」。當然,基督徒閱讀時得注意:此處要塞的「異端」,至少包含了基督教,而所謂「外夷」的「邪教」,則肯定是基督教。康有為心裡,正燃燒著一個比國家富強更大的夢想:用儒教轉化國家。

71年後,1966年冬,當時的大清帝國已經被轉化了好幾回,但沒有一回是康有為心目中的儒教轉化,倒是中國共產黨施行了「塞異端」,把外國差會全部攆走,又透過控訴運動,整肅了全中國教會。

為因應1年多前中華人民共和國內發動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孫科、王雲五、陳立夫、孔德成等1500多人值此冬日,聯名寫信給中華民國行政院──又一次「公車上書」,這次多了300人聯名──要求發起「中華文化復興運動」。

翌年4月,信奉康有為所謂「外夷邪教」的蔣中正,在孔孟學會年會致函表示:孔孟學說有助三民主義的實行,革新國民生活,實現文化復興云云。畢竟此時距他宣稱「我們新憲法特點,就是他保證要把基督教理的基本要素,及個人的尊嚴和自由,普遍地給予我們全國的同胞」的1947年,也已將近20年了。

憲法裡既然沒明文寫什麼「基督教理」,那真正第一條明文寫的三民主義換成受孔孟學說的幫助,大概也算不上什麼。就這樣,康有為轉化國家的夢,意外地在台灣發生了:中華文化復興運動的具體工作繁多,但確實包含了「負荷宣揚」「孔子經世之學」;基督教「拜堂棋步」嗎?中國文化基本教材更強大,直接成為中學必修,全國學生一體受教……。

自從宗教改革導致國際體系建立以來,「國家轉化」就是此起彼落的事情,台灣不過是其中一個例子罷了。問題在於,究竟這個國家經歷過什麼樣的轉化,現在是什麼樣的國家,以至於基督徒發動的轉化究竟是在什麼樣的土壤上發生。

而在經歷過中華文化復興運動之後,台灣最具有影響力的事實上還是儒教思想,日前宜蘭國小附設幼稚園第六度舉辦孝親活動,讓學齡前幼兒三跪九叩、背誦弟子規,就是明證。康有為夢想中的儒教並未在台灣立教,但台灣義務教育中必修的,卻只有儒教經典,其他諸教一律排除(總算「塞異端」了)。

基督教要攻佔什麼山頭,都不可能真正進入這個場域。如今基督教會的國家轉化,在我們的環境中,既難以沿用西方的作法,也無法(也不應)複製上一次儒教轉化國家的做法。我們大概只能回歸基本的信仰,以真誠的信徒身分,深思並實踐基督的道。事實上,這也是初代教會的作法,而他們所轉化的,不只是國家,而是整個世界。

(封面相片來源:syunsune1206 / CC BY-NC-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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