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立場

差異即異端？

前些日子與某弟兄筆談，他提及現在科技進步到在身體植入晶片，是否是應驗了聖經666預言的應驗？又啟示錄17章所提到的「大淫婦」是否就是天主教？我覺得這些論點很跳tone，然而他堅持「天主教現在已經違反了一神論，他們敬拜的不只是上帝和耶穌，他們還敬拜馬利亞和地上的神祇，基本上來講，他就已經構成是異端、甚至是邪教了。」我試著修正他的觀點，沒有想到他的決定是不再與我有任何往來了。

我忽然有一番遲來的領悟：原來那些「提問」不是為了提問，對於啟示錄之不同詮釋進路，也可以判「絕罰」！

幾年前有位資深牧師為了民法修正案，在立法院前砲轟全台數十萬基督徒：「不站出來的，就不是基督徒」。（我躺著也中槍了）。最好那是情急之下一時失言，不然的話，以針對某議案是否採取某種特定的行動來判斷基督徒是否為異端，這指控也太粗糙了。

不禁想起若干年前，被拐彎抹角指控「講道教學不講聖經，只講世上小學」的往事。那時Doctor Father代禱之前先嘆了一口氣所說的：「我們在教會裡事奉久了，什麼怪事都會遇到。」讓我思索良久。身為研究神學的資深學生，學習的領域在「抓異端」方面也算得上是「初步的專家」，如今所遭遇的，實在感慨人生的荒謬。

聖經詮釋的進路

這位弟兄的提問牽涉到二個議題，第一，是啟示錄的解釋進路；第二，是異端要如何認定。都是大題目！解讀啟示錄有許多角度與派別，主要有當代派：啟示錄是在講第一世紀末小亞細亞的狀況；歷史派：在講教會歷史中各種相似情況；與未來派：在講末日前的特定狀況。「未來派」認為啟示錄與第一世紀的教會無關，是比較站不住腳的。用當代派為準，輔以歷史派的關切，是比較好的。

也就是說，解釋啟示錄，必須先將整部書的內容放在第一世紀小亞細亞教會的景況來理解，梳理出教訓之後，才能將那些教訓套用於後來的教會，以免犯了「時代錯置」的謬誤，也錯把啟示錄當作「算命書」之嫌疑。

關於啟示錄17章所提到的大淫婦，華人教會因為王永信的「真道手冊」裡說是天主教，影響很多人，一直到現在。然而按照上下文脈，啟示錄是在講「巴比倫」。這是「隱喻」的說法，因為古代的巴比倫已經消失，而聖經常用「巴比倫」來指稱敵擋上帝的權勢。這樣，啟示錄的作者其實是暗指羅馬。

信仰的準繩

另一方面，基督教對異端的認定與檢驗有很嚴格的標準，要判斷一個思想、一個教導是否合乎聖經，是根據上帝在耶穌基督裡的啟示（約翰福音1:18；希伯來1:2），並經初代教會大公會議認可的。這些準繩也成為基督教不同教派的共同規範。教義判準共有三條：神學判準方面有三大教義：三一神論、基督神人二性，以及救恩論：因恩典藉著信得救。

1. 三位一體的上帝：

基督教繼承猶太信仰傳統，傳講除耶和華，別無他神的“獨一真神”信仰(‬參以弗所書4:5-6)‬，然而聖經也教導拿撒勒人耶穌是主。新約聖經之見證是‬‬耶穌基督與神同等，卻也與父上帝有別；再加上聖靈，可以簡單的說：父是神、子是神、聖靈是神；父不是子、子不是聖靈、聖靈也不是父；然而只有一位神，不是三神；只有一位主，不是三位主。只有一位神，永恆顯現為三位格，三位同榮、同尊、同永恆。教會使用「三一」(Trinity)這個詞，是不可言說的言說，在表達這個無法表達的奧秘。

2. 道成肉身的基督：

就神性而言，耶穌基督與上帝完全相同，就人性而言，耶穌基督與我們完全相同。聖經的見證是耶穌經歷過人生的一切，與我們相同，只是沒有犯罪！（來2:11-18, ‬4:15）‬‬‬‬教會用「道成肉身」這個詞彙來表達耶穌基督這位完全的人，又是完全的神；神人二性，合成一聖子位格。這是另一個無法解釋的奧秘，讀者們必須謙卑的接受聖經的見證。

3. 救恩完全是恩典：

基督教所傳講的救恩，是一個動態的過程：本於信，以致於信（羅1:17）。救恩的範圍是全人（body-soul-community）都要救贖與更新。救恩的終極目標是天上地下一切所有的，要在基督裡同歸於一（弗1:10）。然而，這一切都是上帝作的，也是上帝白白賞賜給願意信耶穌、接受耶穌基督是主的人。任何人為的努力、善行都不構成功德，在歸正、稱義、成聖這些救恩的事上一點也沒有價值（羅馬書3:20-24；加拉太2:15-21；以弗所2:5-10）。信徒們謙卑的領受上帝的恩典。

為什麼是這三項？能不能多一、二項，例如，把某一種聖經默示教義，或是某種聖禮施行的方式也放在「基本核心」教義的類別裡？這有很多方面要先考慮：實務上來說，每多加一項，就會有一些自稱是基督教會的被排除在外，「正統」基督教會的範圍就會小一點。再者，把這幾項教義作為「基本核心」教義的神學根據是什麼？還有，2000年來教會歷史所傳承的使徒教訓支持這樣做嗎？這是大公信仰的表述、或只是某一教派的門戶之見？使徒保羅勸誡教會要「凡事謙虛」，當然包括在知識方面的謙遜，任何人不能有自以為已掌握最後真理的傲慢態度。

跟隨大公教會的認定依據，我以上述三項教義為基督教的根本核心教義，凡講道或教導同時符合這三條的，即具有教義的正統性。基督教會必須在這三項基要的信仰上一致。若有人講道或教導違背以上三項核心教義中的任一項，就不具備正統性（也就是異端）。聖經還有些教義雖然重要，如教會的治理、聖靈的恩賜等等，但在救恩方面無決定性影響，且稱為「次要」，容讓各地教會因時因處境差異解釋與施行。

查驗官方教義

用這個標準來檢驗天主教會的官方教導，三一論與基督論沒有疑問，救恩論方面天主教會強調「先臨的恩典」，「信」會改變人性因而必定帶出「愛德」，論述上是將稱義與成聖的拉得很緊密，也可理解。因此，天主教會符合上述教義判準。

那麼，尊崇聖母馬利亞呢？按天主教的教義，是敬拜唯一的三一上帝，的確也高度「尊崇」歷代聖徒，尤其是耶穌的母親馬利亞。耶穌的母親馬利亞是偉大聖徒，這一點天主教很看重，而更正教則過於輕視。天主教會比較注重「聖徒相通」，基督新教比較忽略，沒有注意到以往的聖徒如同「雲彩般的見證人環繞在我們四周」。

另一方面，天主教會對各地文化禮儀採取相對肯定的態度，只要不是確定是惡的，就可以容許或採納。而基督新教，尤其保守派，對文化習俗往往採取抗衡的態度，若不確定是善的，就拒絕接受。所以說，把天主教會「尊崇」馬利亞或是聖徒看作是拜偶樣，那是對天主教「聖徒相通」教義實踐的誤解。如果天主教在聖徒相通的做法上過度接納當地文化，導致信仰混雜，不能讓人接受，這項差異，也不至於構成異端。

若是將某些天主教會主教或信徒的言行偏差，上綱為「天主教是異端」，就如社會大眾從新報導得知某些基督教內的敗德敗行，就咬定「基督教是邪教」一樣，都是犯了以偏概全之謬誤，不值得費舌反駁。

區分基要與次要

我竊想，目前台灣眾教會的重大困擾之一，就是對「教義的差異」該如何對待的看法沒共識。「異端」，是很嚴厲惡的指控，必須提出非常確實的證據，教會需要小心分辨，也要以溫柔的心來處置。不然的話，「誣告」之罪，恐怕當事者自己承擔不起。16世紀的一位前輩說的好：在基要的事上要合一，在次要的事上要寬容，在一切的事上要相愛。

那麼，對於啟示錄的解釋，不採用時代主義的進路，而採取歷史⸺社會背景的進路，就要判成異端嗎？親愛的弟兄啊，Here I Stand，請解釋聖經來說服我的良心。

（Photo credit: ThoroughlyReviewed / CC 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