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潔是為了什麼？

這一陣子配合教會的讀經進度，耐著性子在讀利未記。看到利未記裡各樣關於獻祭的規定，以及各種稀奇古怪的律法條文，相信對很多基督徒來說，這實在是聖經裡既無聊又不知該如何詮釋與應用的一卷書。大概很多人就直接跳過去，反正，利未記裡這些繁複的獻祭不過就是預表基督！

正如新約希伯來書對舊約獻祭的詮釋，基督教會很容易理解，並且接受利未記中的獻祭所預表的就是基督。然而，長達27章的利未記，如果只是一句「預表基督」，未免過於輕描淡寫；因為除了獻祭的條例之外，利未記裡有各式各樣在當時以色列生活中，各個層面的律法規條來要求的「聖潔」。就有讀到靈修材料在寫到利未記的這一部分時，也總是把重點放在「聖潔」上，除了強調信徒要像上帝一樣聖潔，還要讀者效法利未記所規定得那樣鉅細靡遺的精神，留心生命中大大小小的每個層面都要聖潔。

就像著名的人類學家Mary Douglas在《Purity and Danger》一書中所觀察到的；當代的文化危機感喚起了現代社會對於「聖潔」議題的關注。似乎也成了台灣許多教會領袖在面對所謂的社會「亂象」時的回應，甚至是審判。

該如何遵守律法才能「聖潔」？

但什麼是聖經裡所說的聖潔呢？如果我們認同利未記中關於婚姻關係的誡命和聖潔有關，那麼其他的誡命是否同樣也應該遵守？當然，或許如《威敏斯特信條》（Westminster Confession of Faith）在19章中的說法，認為上帝的律法分為道德律、禮儀律和司法律三個範疇，如今既然我們已經在新約之中，而且過去的以色列已經亡國，那麼除了道德律之外，禮儀律和司法律就可以不必再遵守了。換言之，除了道德的誡命之外，我們平常還是可以穿混紡的衣服（利19:19）？也可以安心地吃豬肉（利11:7）和五分熟的牛排了（利17:10）。

遺憾的是，上帝並沒有完全地告訴我們，在祂每一條律法的背後所持的理由是出於道德還是禮儀或司法；聖經更沒有告訴我們該怎麼清楚地去區分那一條律法歸屬於道德、禮儀跟司法。更多的時候，這些律法的區分其實都是按著現代人的觀點、好惡來劃分的。我們或許可以提出各自的理由，指出那些律法該守或不該守？是要全守還是選擇性的守，但不論如何，這樣的區分終究是缺乏足夠的聖經根據。

更精彩的是，耶穌自己還「加碼」：「我實在告訴你們：就是到天地都廢去了，律法的一點一畫也不能廢去，都要成全」（太5:18）。既然如此，我們又怎能隨意地去說有那些律法可以不必再遵守了呢？

誰是我的鄰舍呢？

但是我們都知道耶穌真正的意思是什麼。許多時候當耶穌談到律法，批判文士和法利賽人時，他都在不斷地提醒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去守律法？當我們以為遵守律法是了「聖潔」，其實卻忽略了更重要的問題：上帝又是為了什麼要以色列人「聖潔」？

許多人都聽過「好撒馬利亞人」（路10:25-36）的故事，但卻常常忽略了這個比喻的目的，是耶穌對「我該做什麼才可以承受永生？」的問題的回答。藉著這個比喻，耶穌直接向那位心存試探的律法師，具體地指出律法的核心──愛鄰舍。而這樣的核心，同樣也出現在利未記這些聖潔律例的中心──利未記19章。

知名的美國神學家Walter Brueggemann在其《布氏舊約導論》一書中指出：「『聖潔』一詞並沒有單一簡明的定義。「聖潔」一方面顯示了肯定上帝有別於以色列人的分離性……，一方面在以色列人的妥拉教導中，也指向公義或正義……。」Brueggemann讓我們看見，在利未記中所呈現的複雜的獻祭「制度」，「是上帝給予的禮物，使我們與聖潔的上帝接觸變得可能及確實。獻祭系統是上帝的恩典，使一段關係得以存在」。同樣的，上帝給以色列人律法，是為了要將他們從列國世界中「分別為聖」，歸屬於神的子民。上帝的律法是沒有理由的，正如在「分別為聖」的事上，我們是全然被動且無力爭辯和主張的，「聖潔」完全是上帝的規定，也完全是上帝的恩典。

因為上帝是從列國的神祇中分別出來的上帝，也因此我們也要從這個世界中被分別出來歸屬於祂（利11:44）。這樣的分別不僅是在宗教上或生活習慣上，更重要的是在利未記19章裡，所顯示出來的祂的核心本質──公義與慈愛上。

相對於這個墮落、冷漠，疏離的世界，基督徒與世界的「分別」，不是因為我們遵守了什麼禁忌而「聖潔」，像耶穌比喻中的祭司和利未人；而是因為我們專注在對窮人、罪人、我們的仇敵，種種被世界所排斥的人的憐憫、饒恕和接納上；就像那位好撒瑪利亞人一樣，他知道誰是他的鄰舍，他知道上帝的律法最重要的不是「聖潔」，不是把世界的道德價值套用在自己對「聖潔」的理解上；他知道當我們愛上帝以至於愛人如己時，我們才是真正實踐了上帝的公義，成全了上帝的律法，成為上帝真正要我們成為聖潔的樣子。

（photo credit: Gustave Moreau – Le Bon Samaritain, vers 18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