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刀入鞘吧！「家庭」不是基督教價值

近日又看見教會的支持團體刊登廣告，或是立法院等各種政治動員手段，即便同性結合專法已經公布施行，網路與媒體上仍舊有基督徒群體揚言要在明年取得執政權後「改回來」。這些人士維護其所認定的「家庭價值」之熱心毋庸置疑，然而，任何個人或群體以「代表基督教」、「不同意見者不應代表基督發言」的論述與行動，最好能先經教會內的同儕檢驗評論，否則，我擔心那些有熱心，卻不按照真知識的行動，結果反倒對信仰的見證有害。

基於期待教會內對話以查驗上帝旨意的信念，以下提出我的看法，不足之處還請教內前輩指點。

首先要請教的是，「維護家庭價值」的內涵是什麼，是要維護某一種特定的「家庭制度」，還是愛護「家人」？是要維護社會制度結構，或是維護社會裡的每個人，能夠好好的活得像個人？家庭是社會系統的一部分，有重要功能，也是社會能穩定的重要環節，然而，與其他所有的人為建制一樣，家庭制度也有陰暗面。

現行華人家庭制度是奠基於儒家一整套君臣父子夫婦的倫理，早有許多學者批判其內在的問題。因此，基督徒面對社會制度的態度可能是：拒絕、暫時寬容、或調適借用，但不能無條件認同，因耶穌的福音在本質上會顛覆這世界上任何制度。

我們不妨想想，為何教會裡會把「家庭」看的這麼重要，成了神學的核心？會不會是因聖經讀者們的腦袋裡預設了「婚姻家庭」，因此讀到創世記第一章說到上帝就「造男造女」時，直接解讀成婚姻制度，但是，按照經文的脈絡，「造男造女」這幾句話不是在說家庭制度的建立，更應理解成「全人類」的描述。

創世記第二章的確描述亞當夏娃成為配偶，這的確是創造的理想，但是，我們的世界老早就不是「起初」的狀態了。就以一夫一妻制來說，這顯然不是舊約聖經中的「神聖制度」，聖經沒有責備多妻，倒是嚴厲責備那些詭詐待妻子、背約的。有些經文更麻煩，以西結書23章中，上帝責備南北國都悖逆，因此招致懲罰，但上帝自己的用語卻駭人聽聞：他娶了同一母親所生的「二個姐妹」，這二姐妹都為他生子！

讀者們先不要崩潰。

如果以西結的經文讓你崩潰，那就意味著，你心目中「某種特定家庭制度是永恆真理」的想法該丟棄了。若連上帝自己都默認社會現況，轉用來做教育材料，以指正祂的子民與上帝之間的關係。這至少說明了，人世間的婚姻制度並非永恆的價值，而是現今世代中的「聖像」，指出基督與教會的關係如何親密，上帝與祂的子民之間多麼纏綿。

先知以西結的年代，以色列分裂為南北二國。但耶穌基督的福音把分裂的以色列重新合而為為一，還把外邦人（萬民）都包括進來。大衛倒榻的帳幕，已經重新之搭起來了，耶路撒冷、撒馬利亞與外邦人已經成為一。所以，基督只有一位新娘，就是那個無皺紋、無玷污的教會。因此，基督徒按照以弗所書第五章的亮光實行一夫妻制來表彰這個真理，這是合宜的。

這樣，論到家庭的價值時，請不要把家庭的重要性上綱到幾乎是上帝才能擁有的地位：這個家賦予我們身份、定義人生價值、給予生活的幸福……這樣就是偶像。還有，更要提防在家庭偶像化祭壇的煙霧中，那隻呼之欲出的金牛犢——已婚男人！

華人文或與家庭制度裡，「那個已婚男人」掌握了資源的資源分配與話語權，兒女從他得名，身分地位由他而來，明明是一套社會建構，卻包裝成可惡的的「血緣」觀——「我」的血緣！當今遺傳學的發展提供了極佳的神學洞見，畢竟父親只提供了一半的染色體DNA，而母親不只提供了另一半，還有粒腺體DNA，以及整個細胞質！所以，論要論「血緣」，也應該從母系才對。

另外，「生育」在華人文化上有神聖地位，使得華人讀聖經時關注那些「生」的經文，像是「生養眾多，遍滿地面」。這在創世記裡出現二次，一次是創造起出，另一次是洪水之後，世界再造之時。我想，原因很單純：那時全世界人口非常稀少。況且，挪亞一家受吩咐要「生養眾多」，在創世記十一章已經實現，人類已經「遍滿全地」按著宗族立國了。因此，對全球人口已經過剩的現代基督徒來說，這幾處經文是描述性的，而非規範性的。不要再引用這經文去「命令」基督徒多生小孩了。

「生育」在聖經中不太重要，「按照上帝的應許出生」才是重點，從以撒的出生，到眾先知的教訓，一直到新約，都在強調人的身分來自於「上帝國裡的法定地位」，如：

「那本不是我子民的，如今成了子民。」這叫做「收養」；
「不生育的，比有生育的，兒女更多。」顯然是指上帝的以色列。

「耶穌還對眾人說話的時候，不料他母親和他弟兄站在外邊，要與他說話。有人告訴他說：『看哪，你母親和你弟兄站在外邊，要與你說話。』他卻回答那人說：『誰是我的母親？誰是我的弟兄？』就伸手指著門徒，說：『看哪，我的母親，我的弟兄。凡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就是我的弟兄姊妹和母親了。』」（馬太12:46~50）

這樣，我們可以說，我們是在基督裡被上帝「收養」，按照祂獨一親生兒子的樣式，得著兒子的名分的。所以，人生的起點並不是出生，而是受洗加入教會那一天！

楊腓力講過一個故事，提到有位妓女因生了孩子，生活更加辛苦，更無法脫離賣淫。有人問她：何不到教會去求助？這妓女以輕蔑的口吻回答：「我已經很糟糕了，那群人啊，讓我覺得，我更糟糕。」這可能也是我們的故事。路加15章說到「娼妓和罪人都挨近耶穌。」若現今台灣的「罪人」在教會找不到恩典、遇不著耶穌，那麼，基督徒該懺悔，我們的自義與虛偽之罪，比娼妓稅吏要嚴重得多。

所以，請正視「宣教的弔詭」：很多事，即便如偶像崇拜這等超級大事，教會在神學上要譴責，在法律上卻須保障每個人的宗教自由。所以，若政府要修法禁止拜媽祖，基督徒的反應不應是「哈利路亞，讚美主」，最好第一個出來反對！

耶穌吩咐祂的門徒要彼此相愛，又要愛鄰舍。然而真正的愛，是不強制的。一旦想要把好東西強加與人，那不是愛，而是宰制。影集「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提供了許多例證。基督徒啊，請不要當十字軍，收刀入鞘吧，不需要為了某種今世的社會制度當「聖戰士」，反倒要持守十字架的精神，畢竟倫理議題從不是「議題」，而是一個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困境與傷痛，本質上都是「存在的掙扎」：我到底是誰，我如何成為「更好的我」，我們又如何成為更好的社群？

在這過程中，很多事難免讓人感到厭惡，但身為基督徒，既然體會了基督的心腸，請把不舒服的感覺留給自己就好，不要發洩在別人身上。「他們」，不是敵人，而是鄰舍。請抱持著「我不同意你的觀念與選擇，但我會在你旁邊，跟你一起承擔後果」的態度，立志成為他者的同伴。不妨從身邊的小事做起，如：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或是一句因尊重上帝所造之人性而真誠的問候，真的不必當總統才能為台灣開太平。

教會是上帝給這世界的「聖禮」與「恩典的媒介」，上帝的道以可見的方式展現出來。期盼台灣教會的整個生活能成為聖禮，使基督的恩典再次成為肉身，住在世人當中。

（photo credit: 下一代幸福聯盟FB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