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现在是经验当道的年代,应不为过,许多乐团拥有大量粉丝定期「朝圣」;3C产品不只比规格效能,更要讲究「使用者的体验」;宗教团体更是如此,许多特殊灵验的故事在信众间流传,像是可立即「化解业力」、「即刻开悟」、「得释放」等。
追求特殊经验有其社会文化的脉络,尤其当社会快速变迁,都市化与工业化后,所导致的关系疏离与情感剥夺,生活必须不断重新调适,因此,中下层上班族下班后得相约喝杯小酒,顺便骂骂惯老板不是人。纾压之后,明天又是条能上班的好汉。从KTV的流行与基督教内敬拜赞美风潮同一个时间兴起,可见一般。当社会压力与焦虑持续上升,小酒不足以舒压,需要更强的刺激时,「第二摊文化」就出现了。在这样情况下,许多传统宗教团体会转型成宗教体验的提供者,说来也是社会变迁的产物。
然而,要深入探讨宗教经验是门大学问,得整合心理学、人类学、精神医学、神学等学科,笔者自知没这能耐,不过,某些信徒的「灵异经验」,实在令人好奇。
中研院的社会变迁基本调查中,关于宗教经验方面的研究,询问报导人以下几个问题:
- 到似曾相似但没到过的地方
- 在梦中接收到远方亲人的讯息
- 看(梦)见前世来生
- 看到神显灵
- 看到鬼
- 经验到神明附体
- 灵魂附身的经验
- 看到灵魂附身在别人身上
前三项称作「神秘感知」,后五项是「遇着神、鬼、灵」的经验。社会学的调查发现,这些特殊宗教经验在台湾是相当显著的社会现象:台湾民众自称见过神明显灵或见过鬼的就占样本的15%,估计实际人数250万人,而且是跨越各宗教的(根据瞿海源教授的研究)。也就是说,「见到鬼神」在台湾似乎很普遍。
更有趣的是,同一份研究说,「高中职以上教育程度者,不论是见神或见鬼都显著地少于高中职以下者。……大体上,高中职的教育有关键性的影响力。」这是怎么回事?莫非高中职教育可以驱魔?还是这些学校场域充满正能量,学生就读后就终身圣光气护身了?
有些灵异事件常发生在山上。台中大坑的「红衣小女孩」故事,基本上是网路恶作剧,改编上大萤幕之后更是声名大噪,而玉山地区似乎是「黄衣小飞侠」出没之处,常常在孤独的登山客精疲力尽却又寻不到路时出现,为人指路,却是断崖。有个版本这样说:
「我以前曾经爬山,同样的,队友就开始精神有点恍惚,当大家在照顾他、问他的时候 ,他会冒出一句话说「前面有牛肉面摊,我们要去吃牛肉面」甚至传出女登山客跟着走,要黄衣小飞侠帮她拍照,但等对方把相机从脸上移开,这才发现他没有脸、没有身体,雨衣里面是一片空洞。」(注1)
医学研究指出,登山者在山区,原本就易因为疲倦、饥饿,使脑部因低血糖、缺氧及缺水,引起血流量下降而功能失调。这时如果合并孤独感以及重大压力,就可能会进一步诱发大脑不正常放电,而造成出现各种幻觉及错觉。因此,看到「灵异事件」其实是警告:这名登山客的身体已经处于极度危险状况,必须立刻休息、补充水分与营养,否则可能会成为下一则山中灵异事件的主角。那么,许多宗教的先知或创办人长期独自于山上或树下修行,禁食祷告,看到神蹟异象,像是天使在火焰中显现,与登山者感觉到的幻觉与错觉十分类似(注2)。这该如何解释呢?
还有些鬼魔喜欢趁人熟睡时偷袭,压得人喘不气来。有位老兄的经验是这样的:
睡觉到半夜,梦境十分恐怖,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直逼全身,突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胸口仿佛千钧重担,想动却动不了,想叫,也叫不出来。挣扎之余,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糟了,鬼压床。」于是心中呼喊「观世音菩萨,救我」。一会儿之后,可以使力了,胸口重担也消失了。鬼突然离开了,果然观世音菩萨显灵了。
有基督徒也遇到过:
睡觉到半夜,梦境十分恐怖,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直逼全身,突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胸口仿佛千钧重担,想动却动不了,想叫,也叫不出来。挣扎之余,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糟了,鬼压床。」于是心中祷告「主耶稣啊,求祢救我」。一会儿之后,可以使力了,胸口重担也消失了。鬼突然离开了。感谢耶稣,赞美耶稣。(注3)
以上现象似乎在人类历史上由来已久,古今台外有不少这类夜惊(night terror)的描述与画像,受害者多为年轻女性,睡眠中被怪物或坐或跪,压在受害者胸腹之间不能动弹。有一份资料说,40%美国人一生之中至少会经历一次。
什么鬼这么爱捉弄人?
在医学上,「鬼压床」时的那些症状,称作睡眠瘫痪(或睡眠麻痺sleep paralysis)。人类的睡眠周期依序是由入睡期、浅睡期、熟睡期、深睡期,最后进入「快速动眼期」(做梦期)。在快速动眼期,身体和大脑的连结会暂时中断。但是有些人却突然复苏,大脑中枢神经来不及和身体重新连结,使人发生梦境与实现互相交错。当事人因此感受到种种可怕情况,这阶段会持续几分钟,待大脑与身体重新连结即可解除。
因此,台湾人的「鬼压床」其实是一种文化症候群,因同样情况,美国人会说「我被外星人绑架了!」这样,同一种现象,至少有鬼压床、外星人绑架、睡眠瘫痪症三种解释,哪一种比较精确呢?
除此之外,神明,神而明之者,既然神威显赫,似乎也喜爱与人打照面。因此,宗教团体中不乏感应、借窍、附身、充满等特殊体验,且有日渐增加的趋势。若按一贯道的历史观,这是因「三期末劫」即将临到,所有仙佛降世渡人,因而各处「飞鸾宣化」,神蹟奇事变多。神蹟事件在基督教内也不少,分布却很不平均,某些派别内很罕见,在某些教派内发生频率却极高,每周甚至每天在经历上帝的大能。
上帝既是创造主宰,常以祂全能的命令托住万有,因此,若上帝要让地球自转方向瞬间逆转,使太阳从西边出来,却不发生地震海啸,也就只要一句话。然而,教会圈子里发生率极不均匀的神蹟事件,诸如:赶鬼、释放、异象、上帝亲自跟我说……等,就耐人寻味了。
有些赶鬼是基于唯灵化约论,将一切身心疾患、人生困顿都归究于鬼魔,而实施释放医治操作。这种的可归类成「民俗临床心理咨商」,因为这些操作仪式,对于相信的人正好有纾压效果,有需要的人因此趋之若鹜。目前台湾广泛型焦虑症盛行率超过30%,寻求民俗治疗的更不乏其人,就不讨论了。
然而,有些人不是吹牛欺骗,他们真的是看到鬼神、天使,真的亲耳听到妈祖、上帝对他们说话,这要怎么说呢?这些报导当然有可能真的发生,但另一种情况也应列入考虑。
有一种疾病称为思觉失调症(旧称精神分裂),有不同类型与症状,台湾确诊率约0.5%,然而全世界的盛行率约1% (台湾的盛行率不详,有人推测1%~1.6%之间)。因此,有学者估计,一半以上思觉失调症患者并未就医。同时,一位在精神科服务的专业人士说,医院只能收治「可能治愈者」,未收治重症者。这些未收治者人在哪里?「在社区里!」~~他们到处趴趴走啦。
假设某妄想型思觉失调症患者想加入一个社团(土风舞社、登山队、股友社、围棋社等),到公园与人下棋、跳土风舞,或参加登山健行赏鸟活动,动辄跟旁边的同伴说:「跟你一起来的,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的,一直在你旁边,他们是谁?」这类的话,这个团体会如何回应此成员的「异常行为」?群体的回应又会造成什么后续影响呢?可以想像他们会受这些团体的排挤,就流浪到另一个团体去了。
当试过一个又一个社团,最后,可能在宗教团体里找到可容身之处,因为宗教团体多半慈悲为怀,对于异常行为者容忍度较高,同时,某些宗教团体因其教义的缘故,会将特定异常行为「神圣化」,比如说,「他天生阴阳眼,是被神明选中的」,因此,宗教团体中精神异常者比例偏高。
这样说来,一个有2、3000个成员的宗教团体,就可能有4、5位成员常常在说:「妈祖跟我显灵、天使跟我显现、我看见天开了……」。异常行为者若在社群内能获得额外的地位,就会鼓励了这类行为的出现,可能还会引发其他成员仿效。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
归根就底,当一个人在描述他的经验时,就已经是在「解释」他的经验了。一个人会怎么说/理解自己的经验,是一整套知识建构的一部份,受到所属信仰群体的影响非常强大。按照圣经的叙事,我们日常生活之食衣住行育乐经验,才是最重要的宗教经验。圣经又说,一切的灵不可尽信,总要先察验。还真是有道理。
注一:取自三立新闻网。
注二:取自民报,王士豪,「山中的灵异传奇」。
注三:访谈资料,经过修饰。当被问及:「你怎么知道那就是『鬼压床』」时,报导人回答:「大家都这么说。」
传扬论坛期待透过每篇文章激发更多基督徒思考信仰与社会的关系,不断重新理解上主在这个世代的心意。 面对艰困的媒体环境与难以质疑、反省的教会文化,我们没有教派包袱,愿在各个公共议题上与大家一同反思。 为维持平台运作,传扬论坛每个月需要15万元经费,祈请兄姐关心代祷及奉献,与我们同行,并向更多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