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难中持续沉默的基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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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高雄西子湾求学多年,高雄火车站旁的高雄中学,以及爱河边的高雄市立历史博物馆,都是交通往返必经之处。这两个地方,一个是青春期毛头小子密集出没的地点;另一个则是前身为高雄市政府的历史古蹟,因为位于爱河旁,蓝天白云流水加上开阔的广场,带有那么一丝浪漫的人文气息。我始终未曾把二二八事件跟这两个地点划上等号。

去年,我前往高雄市立历史博物馆采访二二八纪念座谈会,在中央研究院台湾史研究所研究员许雪姬的提醒下,才猛然意识到,这个现场,就是当年屠杀发生的地点之一!当年二二八件调解委员会于此召开会议,军队于用餐时间封锁我刚刚走进来的正门,冲进我们现在所在之地、投掷手榴弹并开枪扫射,许多人当场丧命,幸存者从后门仓皇奔逃。我甚至不知道悲剧如果是发生在此时此刻,我能否幸免于难。

该场座谈会中,高雄中学图书馆主任吴荣发也分享当年学生临时组织自卫队,保护其他学生及居民安全,然而军队以武力攻下雄中后,宣称掳获学生军的组织表、旗帜、文宣等,作为叛变屠杀的依据,然而事后由当事人的口述史证实是刻意栽赃。我很难想像,这些年仅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是哪来的勇气扛起这些无法承担之重。(注:相关口述历史都收录在《高雄市二二八相关人物访谈纪录》 ,目前已开放全文下载。)

这场研讨会对我有非常大的冲击,原因在于自认为是「进步青年」的我,过去竟没有意识到,那些冰冷的名称与历史,其实就在自己的身边。这种无知与冷感,让我理解的二二八失去了温度。现在当我再次走过这些历史现场,终于开始能够与土地产生情感上的连结。

事实上,包括我目前居住的城市台南,在国立台湾文学馆前圆环上,汤德章律师半身塑像竖立之处,就是当年他被枪决之地;儿时居住的街道名称,也与二二八事件时二七部队攻占的干城营区有着直接的关连。这些遍布全台各地的、可能是大多数人每天路过却无感的地标,以消逝的生命堆叠而成,他们静静等待,期盼苦难的教训,能够被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们看见与重视。

近日马丁‧史科西斯(Martin Scorsese )在台湾拍摄的电影《沉默》上映,引起基督徒间不少讨论。年轻时曾想要成为神父的他,在接受专访时剖析这部酝酿近30年的电影,指出面对文化差异,想要传福音则必须了解这个文化的价值观、了解这个民族的想法、而唯有在当地生活,学习语言、投入时间,才能看清情势。

他认为宣教要成功,传教者的言行举止是关键,「不一定是『踏绘』,而是他们跟周遭人的关系,以及他们带去的爱与怜悯,这才是关键。」「多年前我有个构想,想拍一位受到感召的神父,但必须先学会抛开自我意识,和精神上的自满,因为必须永远将信众摆在第一,我发现我这次就是在拍这样一部片。」

今年二二八连续假期长达4天,大多数人因为期待放假而心情愉快。然而,这毕竟不是一个值得欢庆的节日,而是对整个台湾来说沈重无比的日子。对于台湾的教会来说,又是否能够如同马丁‧史科西斯的体悟,抛开自我意识和精神上的自满,与周遭的台湾人建立关系,让爱与怜悯成为宣教成功的关键呢?

当几年前〈受难记〉上映时,基督徒设身处地思想耶稣的受钉,当年甚至有许多人在网路上转贴文章,描述被钉十字架时肉体所受到的痛苦,希望众人一同体会耶稣为世人赎罪所留下的宝血。然而当台湾的土地上就有类似的苦难时,基督徒们却无法同理家破人亡的痛苦,「只闻耶稣钉十架,不知台湾二二八」而始终保持沉默,想要以爱与怜悯来见证信仰,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封面相片来源:intellidryad / CC BY-NC-SA;高雄市立历史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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