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在世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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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2018年1月1日只是一個數字,但它也是一個符號,含意新開始。所以,我們特別會在這幾天講新年願望,並以新年快樂說出新年願望。於我,新年提醒我是在世,並應以甚麼態度在世。

樂於煩憂

在世存有(being in the world)和此有(Dasein)都是海德格(L. Heidegger)的用語。此有只有是我的此有,不能代替,也不可代勞。此有要有勇氣以此有存活,但此有卻面對被剝奪成為此有的過程。對所謂的怪獸家長,海德格有很好的提醒:

從他人那邊取走了煩憂(care)而將自己的關注(concern)放到那人的職分(position)上,這就是為他人代勞。這樣的關懷乃是為他人接管(take over)其關注之事,於是,那個人被迫失去了(thrown out)他自身的職分,讓他從已經涉入的事件中向後退回,轉而等待接收已經被處理完成的事務,或者完全將自身抽離(disburden)那個事件。在如此的關懷情形下,那人遂成為一個被宰制者和依賴者,甚至這種宰制對那個人而言是無聲的,並且是持續潛藏的。這種關懷是一種遠離煩憂的代勞,它以更廣泛的範圍決定着另一個存有,並且是一種以附屬的方式成為「應手之物」(ready-to-hand)之關注型態的極至表現。¹

每一個此有都要認真地和存有地生活,並要面對自己的煩憂和「被拋性」。此外,所謂認真地和存有地生活就是投入世界,與各種事物建立「手前之物」和「應手之物」關係,形成一個整體。簡單來說,「應手之物」指用具處於周遭世界下的狀態,例如,用筆寫字的人以工具價值來認識這支筆,這支筆只有指向之意。但當寫字者在寫字期間,這支筆突然沒有墨水,寫不出字來,寫字者因此而覺得的不順利就將這支筆轉變為「手前之物」,嘗試了解這支筆的特性。寫字者就跟這支筆建立一個非以應手之物的關係。從此看來,煩憂是讓事物從「應手之物」轉變為「手前之物」的過程。當然,注入墨水後,這支筆又回復其應手之物了。

棲居與承擔

身處在當下的香港,我們正飽受中國人身分與香港人身分的爭論中。若身分關乎歸屬感,海德格以棲居來描述「此有」的身分,即棲居是要讓萬物安置入他們的本身中,並守護他們免受控制,失去其自由。一方面,棲居關係挑戰中國人身分和香港人身分的狹隘性,因為他們將人和世界(地理)受限於國家和特區意識。例如,在國民身分思維下,有政治家將那些說不愛國的香港人「打造」成為港獨意識。同樣,有支持港獨者以敵視態度對待中國人。棲居所關心的是具體地和真實地在香港這片地生活。這不需一定要關乎甚麼本土意識和香港主義,而只是反省住在香港和生活在香港的地方應該如何。

「此有」的歸屬不是在政治定義下的社會身分,而是在世界和自己的死亡中。另一方面,棲居不只是生活,更是守護。因此,棲居不是征服和主宰,而拒絕將所棲居的世界量化和工具化,反而努力回復世界的有機性。在棲居的視域下,公民教育就比國民教育優勝,因為公民教育強調參與性,並容許不同公民身分同時存在,包括生態公民、性別公民、政治公民、法律公民等。

去除偏見

我們習慣以天人物我來描述人的關係,海德格卻以地天神人來探討棲居的領域。對海德格來說,地天神人不是以我為核心,反而指出生命的宇宙性,一種超人性結構,不受制於人類的存在模式。這是一種拒絕以人本主義為核心的思考,即真理不是由人來決定。認識真理就要從去除偏見開始,讓它自然而然的呈現它自己,它就呈現出它的真理。

說回來,地天神人的四重性是相互滲入。海德格說,「當我們說到天空時,也就思及伴隨天空的其他三者,不過我們並未思這四者單純的統一性。」就着地天神人,他解釋:

大地職司負載,成就春華秋實,大地延展為岩石流水,生發為植物動物……天空是拱形的太陽之路,是陰晴圓缺的月亮的軌道……是氣候的溫暖與寒冷,是無限天宇漂流的雲彩和深邃的湛藍……諸神是召喚眾生的神性之使。神性神聖地統轄眾神,神在於到場中顯現或遮蔽與撤回……必死的凡人就是人類。人類之所以被稱作凡人,乃因其能死。死意味着能使死成其為死……²

這個世界既不是沉默,也不是一個遲鈍的事物而毫無目的與意義。相反的,這個世界是活的,而且在說話。宇宙的生命證明了自己的神聖性,因為它是諸神所創造的,且諸神透過宇宙生命向人類顯現自己。海德格呼籲對諸神開放,讓祂們以隱藏的真理向我們啟示(aletheia),但不為自己造神,也不盲目崇拜偶像。然而,現代人的迷思就是以為只有他自己才是歷史的主體與代理人。不只如此,人以為剔除神聖之後,人才能完全塑造出自己。結果,人將自己限於自己之內,沒有真實地向世界開放。

走出物化生活

有關生活的變質,海德格說:

科技控制下的物化特性更快、更無情和更全面地散發掩蓋大地。它不但只將一切事物在生產過程中變為可生產,它更透過市場作為媒介提供生產的品物。在自我肯定的生產中,人的人性和物的物性分解在一個可計算市場價值中。它不只將整個地球化成為一個全球市場,更將存有化作貿易和將一切受制於一種計算性貿易,而這控制已抓緊那些不需要數字的領域。³

以上描述具體地在我們對地的經驗上發生了。相信只有很少人會有擁有地的經驗,我們大多都是租地者。雖是租地者,但我們比擁地者對地的感受可能更親密。因為這片租用的地是租地者真實生活所在,包括耕種和社區建設。地的特色之一就是它不可以移動。我們可以改變地的用途,但不可以從元朗帶走一片地到中環去。倚賴地生活的人不自覺地被地限制了他們的活動空間,但也同時,社區和歸屬感就漸漸形成。這是一種棲居的表現。

鄉村較容易產生一種歸屬感。這種歸屬感是來自人與人的感情,多元性和自發的。這與土地符號的流動性較低緣故有關。可惜的是,地在金錢量化影響下,人與地的關係也開始改變,即地承載的不再是經驗價值,而是經濟價值。地變成一個符號,與它本身的價值不再有關係,而我們也覺察不到地本身的價值。明顯例子就是土地發展商對地的理解只有單一經濟價值,所以,他們的焦點是如何增強地的經濟價值,而非培養對這地的感情和尊重。這一切都與社會強調交易有關,而一切交易之鑰在於以貨幣為核心的計算。

當地成為經濟項目時,人亦變得流動,可以自由出入。他們攜帶的不是地,而是由地換來的鈔票。人也對地不會有太多留戀,只按着樓價搬遷。用海德格用語,「應手之物」的關係已主導一切人與地的關係。

總結

我會樂於煩憂、以承擔和去物化態度棲居,並學習以最大的去蔽面向真理,迎接2018。

註:

  1. M. Heidegger, Time and Being ( New York: HarperPerennia, 2008) , 158.
  2. M. Heidegger, Poetry, Language and Though( New York: HarperPerennia, 2013), 149-150.
  3. 同上,頁114-115。

(Photo by justaslice / CC BY-NC-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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